1.地心深处的小镇
说起地心小镇这个名字的由来,咱们得追溯到18 世纪那个拓荒和探险的时代。当时,有个名叫阿奇伯德沃德的英国人在荒凉的阿巴拉契亚山区探险,当他来到今天西弗吉尼亚所在的地方时,在群山环抱中发现了一座幽深的山谷。
这儿太棒了!阿奇伯德心想,我应该把家人都接过来,在这里定居。
当他回到山脉以东的文明世界,打算把家人都带过来时,邻居们七嘴八舌地向他打听这块刚刚发现的风水宝地,想知道能否跟着他一起去拓荒。
那地方怎么样?他们问道。
树干灰白,草皮黑亮,有一条小溪从山谷穿过。阿奇伯德告诉大家,那个地方在一处狭窄幽深的山谷里,被大山遮挡得严严实实,简直是地心深处的天然安乐窝。
于是人们跟着阿奇伯德沃德来到了这里,在群山之间,在这个地心深处的山谷里建起一座小镇。地心深处小镇这个名字也就由此沿用下来。历经多年之后,小镇被简称为地心小镇。那条小溪顺理成章地成了地心深处小溪,但因为全名叫起来有些拗口,因此又被简称为深溪。其实严格一点儿来说,这条小溪真的算不上深,也根本不是小溪,而是一条小得不能再小的河。
19 世纪40 年代,阿奇伯德沃德家的第四代在地心小镇建了一栋寄宿公寓,美其名曰栖所。一百年过去了,这栋公寓依然归沃德家族所有,只不过业主变成了爱彼特沃德小姐。她是沃德家的独生女,也是沃德家族的最后一位后代。她的父亲去世之后,她接管了这栋公寓。其实,自打爱彼特小姐的个头儿刚刚勉强可以越过那张巨大的橡木餐桌时,她就开始在栖所帮忙。可以说,除此之外,她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别的生活。
爱彼特小姐这个人说起来有点儿悲哀长相普通,性格沉闷。大家都这么说。没人说得清楚爱彼特小姐的年纪,应该有三十多岁了吧。镇上的人都叫她老姑娘。当然,当着她的面,大家从来不喊这么不礼貌的称呼。爱彼特小姐小时候曾经离开过地心小镇几次,但长大成人之后,她就再也没出去过。对她来说,栖所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好,只有待在这里才能让她感到舒心。
只需付点儿小钱,疲惫的旅客就可以在栖所享受到营养满分的晚餐,在整洁的床铺上睡一觉,一觉醒来,还能吃上丰盛的早餐。栖所不提供午餐。
很多房客完全是不知来自何方的陌生人,他们在栖所寄宿一两天后,便又去往未知的地方,从此再也不会出现。但也有些房客会隔三岔五地到栖所来。最常见的是旅行推销员,从《百科全书》到真空吸尘器再到保险,没有什么他们不卖的东西。有个传播《圣经》的也定期到栖所住宿,他是巡回宣讲的福音传教士。每次把地心小镇的居民们鼓动起来后,他就会做一场弥撒,做得有模有样。另外一个房客是埃尔伯特迪尔法官,他负责三个村庄的庭审工作。
栖所的永久房客中有一位优雅的女士,她住在二楼,丈夫已经去世,但她坚持要大家用亡夫的全名称呼她。
我是桑顿埃尔金斯太太,她的声音纤细悦耳,这是我现在的名字,也是我永远的名字。
桑顿埃尔金斯先生曾经在离地心小镇不远的一家锯木厂工作,因厂里发生事故而不幸离世,当时夫妻俩结婚还没满一年。事后,桑顿埃尔金斯太太到栖所休养了几周,后来一待就是几个月,再后来就是几年,直到现在。虽然早已身无分文,但她没有离开栖所。沃德家知道她没别的地方可去,所以,还能怎么办呢?总不能把这个可怜的寡妇赶到大街上去,你说是吧?
镇上有些人同情桑顿埃尔金斯太太的处境,于是不时地在栖所给她留下一匹匹布料。桑顿埃尔金斯太太什么都不说,但会默默地收下人们的好意。她会借爱彼特小姐的缝纫机,把布料加工成一件件款式简单却不失时尚的衣服。还有人捐给她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,可以说,一位高雅女士所必备的东西都有人捐赠,所以,桑顿埃尔金斯太太的日子倒也应付得过去。
当然,不太慷慨的人会有别的想法。他们认为桑顿埃尔金斯太太应该给爱彼特小姐帮佣,自己养活自己。做饭、洗衣或者修整花园,干什么都行。但是没人有那么大的胆量跟一位优雅的女士捅破这个话题,正因为如此,迄今为止,桑顿埃尔金斯太太还从来没想过要这么做,爱彼特小姐也从未提出过这样的要求。
另外有三个房客常年以栖所为家:一位是镇上的图书馆管理员沃尔丽小姐,她也住在二楼,与桑顿埃尔金斯太太比邻而居。沃尔丽小姐把自己的房间称为温馨宽敞的闺房。她说话喜欢夹杂一些古典华丽的用词,比如孰若逾年奚以奈何, 甚至且夫,等等。所以镇上的孩子们都叫她华而丽小姐,好在沃尔丽小姐对这个外号毫不介意。
三楼住着两位中年单身汉:金特利先生,当地高中的乐队指挥;克劳福德先生,一个性格有点儿沉闷的自由职业者。克劳福德先生声称自己在创作一本叫作《西弗吉尼亚地心小镇传奇史》的著作,可现如今多年过去了,这本书还是不见踪影,没人有幸拜读过哪怕一页!每当镇上的人问起他的大作进展如何时,克劳福德先生总是回答:很好!很好!栖所的其他常住房客可都心知肚明克劳福德先生有个坏习惯,就是浪费白天最好的时光没完没了地睡大觉,任由他那笨重的黑色打字机静静地蒙上一层又一层的灰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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